第169期 原住民族社會工作(2020年03月)
歷史創傷與原住民族社工的實踐:如何以故事解讀原住民族家庭暴力?
創傷是助人專業面對社會受苦的處遇所發展出的專業論述。回顧創傷論述的系譜學會發現創傷論述有三個階段。首先,創傷是從醫療觀點定義的個人問題,例如 1999年九二一災後重建時,助人專業訪問 受災戶便帶著「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個人創傷視框進入災區。但是,災後重建過程助人專業很快地就發現,災難損傷的僅是個人的身心,個人所依附的社區肌理也被破壞,於是有第二種創傷定義「集體創傷」的提出,著重社區抗災的復原力。 第三種定義是由美國原住民學者Maria Yellow Horse Brave Heart於1995年提出的 「歷史創傷」,挑戰主流的個人醫療觀點,她指出當代原住民族的健康問題是在一連串歷史殖民創傷事件衝擊下所產生的精神病理反應,而這些精神病理反應則會透過個人與其家庭、部落間的口傳與社會學習,形成代間的傳遞(Ciwang Teyra, 2016/4)。歷史創傷這個概念可以如何翻 轉原住民社工的實踐,本文希望以一位烏來老年婦女遭受家庭暴力的生命故事為 例,說明歷史創傷做為社會工作去殖民的批判性。
日據時代的烏來是日本官員專屬的休閒地區,二戰結束以後,接連韓戰與越戰爆發,由於地利之便以及異文化的吸引力,烏來成為國際觀光客必到之處,因應絡繹不絕的美軍觀光客,以及日本經濟發展後,相繼而來的日本觀光客,造成烏來第一波的觀光產業。本文的歷史創傷事件是指六○年代越戰爆發,為了配合美軍休假政策,亞洲盟國紛紛提供觀光場所讓這些外派的美軍有休假之處,烏來在沒有被告知與徵求同意的情況下,被當時臺灣政府指定為觀光區,烏來原住民失去主體地被安排進入冷戰時期的國際關係中。烏來 的經濟結構一夕之間從打獵務農為生的農業自足經濟,轉變為依靠外來旅客的觀光產業經濟。劇烈的經濟轉變打亂了烏來泰雅族人的生活,因而開始產生許多失序的現象。
作者在烏來進行田野工作時,注意到烏來泰雅族老年婦女,年輕時正值烏來觀光業蓬勃發展之際,跳舞與賣紀念品是她們這些烏來老年婦女最愛聊的「光榮事蹟」,但這些光榮事蹟背後卻隱藏著 不為人知的家庭暴力辛酸。當時已68歲的 素鳳阿姨(匿名),她是部落都知道年輕時是被先生毆打的受暴婦女,為了瞭解原住民婦女家暴經驗,我們密集拜訪她,透過與她接觸的經驗,我們看到家庭暴力在這位年長泰雅婦女生命的影響,以及歷史脈絡理解對助人工作者的重要性。我們從來沒有正式訪談她,這段密集接觸嘗試建立關係的過程,卻意外成為素鳳阿姨去世前的陪伴經驗。由於是傷痛經驗,我們很小心地等待與陪伴,三個月的接觸中,我們沒有正式地訪談素鳳阿姨對家暴經驗的想法,只能從生活中的片段勾勒當時的情境;她雖沒有機會用語言來述說她經驗到的家庭暴力,但她的酗酒、生病與鬱悶在在述說家庭暴力對她的傷害,意外的是我們無意間聽見阿道伯(素鳳阿姨的丈夫)對過去施暴行為的懺悔與他對家暴的理解,也讓我們看見自身對加害人殘暴、不負責的刻板印象是如何讓我們排除訪談阿道伯的可能,看不見阿道伯也是另一個體制的受害者。這對泰雅族老年夫妻用他們的生命故事教導我們重新理解原住民家庭暴力的歷史建構,看見當代家暴論述的限制,也凸顯歷史創傷在原住民族社工運用的重要性。
作者 : 王增勇、郭孟佳
關鍵詞 : 歷史創傷、家庭暴力、原住民、 觀光、性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