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區發展季刊

壹、社會經濟的意義
在準備撰寫這篇文章之前心中有許多猶豫，雖然《社區發展》的編輯委員已明確設定了「社會經濟與社會福利」為主題，但我還是很想請教編輯委員在這期專輯裡所要討論的「社會經濟」有何特定意義，否則還真不知如何下筆。幾經思考，還是不好意思去請教主編，仍是就自己的思路來構思這篇文章。
之所以會有這些疑問，是因為「社會經濟」有多元的意義，我也擔心自己的論述與專輯中的其他作者的論述差距十萬八千里。就像本專輯的其他文章一樣，有人會將社會經濟著重於社會企業或合作事業的討論，也有人會關注於非營利組織，或將社會經濟等同於第三部門。
法文économie的意思同時指的是經濟學（economics）與經濟（economy），因此法文的économie sociale也具有多重的意義（Demoustier and Rousselière, 2006）。我們可以說「社會經濟」（social econ-omy）是以社會經濟學（social economics）為本的社會實踐（social practice）制度。在1940年初期，社會經濟主要對古典自由主義強調市場交換的省思，1990年代的社會經濟不僅是批判市場經濟所帶來的貧富懸殊，也針對福利國家的弊端提出反思。所以是一種在市場與國家之間尋求社會創新的制度。既然是一種制度就有其結構性與規範性的要素。就結構性而言，合作社、互助會社、社團與志願性組織都屬於社會經濟的範疇內，社會經濟組織的主要目的是要滿足社員的共同性需求，而不是以創造利潤與累積資本為目的。19世紀以效益論為基礎的社會經濟，主張生產消費的重要性，透過工人與雇主的自由結社，以集體的力量滿足最大多人的需求。具有基督宗教傳統的社會經濟，社團的運作可以確保人的工作權利以對抗貧窮，認為競爭對人類社會有害，主張社群中的人應該彼此相互倚靠，以社會供給取代市場。另外，馬克斯（Karl Marx, 1818-1883）的社會主義社會經濟認為合作社運動無法促使資本主義體系轉型；普魯東（Pierre-Joseph Proudhon, 1809-1865）則主張，藉由生產與消費的互助結社以同時確保消費者與生產者的利益。進入20世紀之時，社會經濟學者更重視合作社運動，而且因活動內容與成員組成的差異，有勞動合作社、消費合作社及農民合作社等不同類型的合作社。合作社的主要目的是服務社員，而不是追求利潤。1970年代新自由主義興起，合作社運動面臨巨大的挑戰因而逐漸轉型，像是社會合作社。不過，非營利組織則形成一股新興的社會力量。非營利組織被認為實踐公共利益的組織團體，合作社與互助會社逐漸被排除。到了1990年代為了解決失業的問題，一種以社區為基礎的服務，不僅是可以創造就業機會，同時亦可滿足兒童照顧、少年服務、老人照顧、環境保護等公共服務需求的社會經濟因運而起。基本上這不是合作運動，而是一種就業的工作計畫，是一種結合社會經濟與社會福利的社會企業（Demoustier and Rousselière, 2006）。在義大利這種融入社會服務的社會合作社（social cooperatives）興起於1970年後期，到了1990年代則蓬勃發展（Tomás Carpi, 1997）。
就規範性要素而言，社會經濟是以社會經濟學為立論基礎的社會制度。所謂社會經濟學是在經濟、社會與政治的脈絡下對人類行為的社會經濟分析，其目的是改善生活品質與強化人類的福祉（Hill, 1996）。對人類行為社會經濟的分析可以是科學的實證性經濟學（positive economics），但是改善生活與追求福祉必然是倫理的規範性經濟學（normative economics）範疇。從現代經濟學肇始，亞當斯密就強調經濟學是一種道德哲學（Stikkers, 1993）；凱因斯也主張經濟學本質上是道德科學，而不是自然科學，亦即經濟學需要價值的反思與判斷（Waters, 1994）。1940年代初期社會經濟學學會的創始人之一Thomas F. Divine神父就強調，社會經濟學與社會哲學密切相關，經濟分析方法的訓練與社會哲學家致力於經濟與社會改革是不可分割的（Divine, 1940）。
雖然經濟學與道德哲學（倫理學）的關係已經逐漸受到重視，但是主流的經濟學仍是新古典取向，相信個人是理性追求最大利益的行動者，也相信自由市場能有效創造社會利益。從有經濟學這門科學開始，就深受古典經濟學的影響，當今多數的經濟學家與經濟學教科書仍是以古典經濟學為主。就像自然科學一樣，要推翻牛頓物理學的典範需要一番科學的革命，當今要突破新古典經濟學的主流觀念，朝向結合道德哲學的規範經濟學，則需要整個社會思維典範轉移。
關鍵詞：社會經濟、倫理、社會福利、禮物邏輯、社會正義
作者：張英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