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區發展季刊

　　屏東原鄉部落的青壯年人口遷移現象，是殖民歷史與資本主義體制下的產物，尤其自1970年代以來，城鄉遷移趨勢日益明顯，成為具有族群文化集體特性的社會現象（楊士範，2005）。隨著都市化的進程，越來越多的原住民族長輩或青壯年人口為了就業、就學等機會遷移至都市，但這些遷移往往伴隨著族群文化的「風險」與「壓力」，對身心靈健康造成不良影響（郭俊巖、黃明玉， 2010；朱原慶，2019）。根據原住民族委員會2024年6月的統計數據（原住民族委員會，2024），臺灣都市原住民總數已達 303,982人，占原住民總人口數的50.5%，這一數據顯示，近一半的原住民已離開原鄉部落，進入都會地區生活。然而，這種大規模的遷移對於原鄉部落的文化連續性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也帶來了可能的文化斷裂危機。根據研究發現，第一代的遷移者在原鄉與都市間往返；第二代因文化與環境的改變，對原鄉產生疏離感，逐漸回不去；而第三代更是完全不回到原鄉，對原鄉的文化連結幾近斷裂。這種代際差異不僅影響到部落文化的傳承，也深刻改變了原住民族的社會結構與價值觀念（Kui Kasirisir, 2023)。

　　在這樣的挑戰下，屏東的排灣族與魯凱族仍展現出對文化傳承的堅定信念。他們以代際連結與家族社會結構為基礎，形成穩固的社群網絡，也就是部落長者作為部落的智慧載體，承擔著將文化「棒子」傳遞給下一代的重要責任。無論部落族人因工作或求學而遠離部落，他們與部落之間仍保有深厚的情感聯繫，這種牽絆，既是一種情感上的深刻依附，也是一種文化的「拉力」，使族人不斷回望自己的根源。對於選擇返鄉的青年來說，他們在都市學習到現代知識與專業技能，這些能力成為他們重塑部落文化的重要資源，也讓青年以更積極的方式回應部落所面臨的文化與現代性的衝突，試圖在傳統與現代的拉扯中找到平衡。因此，對於現代部落青年而言，返鄉並非簡單的地理回歸，而是一次文化認同的再建構。部落賦予了他們成長的經驗與文化的滋養，而都市生活則提供了現代化的眼界與專業知識，這種雙重身分使他們能同時理解傳統與現代，並具有跨文化溝通的能力（黃昱軒、Kui Kasirisir，2021）。過去，離鄉被視為與部落關係的斷裂，但在今天，許多年輕人意識到離鄉所獲得的現代知識與能力，反而能促進部落的再生與發展。這種「單程票」式的經歷，讓他們在外面的世界學會現代技能，回到部落後重新種下自己，成為文化再生的核心推動者（黃昱軒、Kui Kasirisir，2021）。

　　在排灣族文化中，「vuvu」一詞具有雙重意涵，既指祖父母輩的長者，也指孫子女輩的後代，展現了祖孫之間緊密的連結與代際互動的深層意義。這種雙重稱謂體現了排灣族在社會結構與生活安排中的特殊文化價值，尤以祖孫共居的生活模式為代表（楊萍等人，2021）。如先前所述，部落青壯年人口在經濟壓力與都市化的影響下外出工作的情形時有發生，孫子女（小vuvu）多由祖父母（老vuvu）撫育，這樣的安排促進了祖孫間的情感交流與文化傳承，亦即在共同生活的過程中，排灣族語作為日常溝通的媒介得以延續，部落傳統知識與文化價值也在祖孫互動中自然地傳遞至下一代。例如劉麗娟、蕭鄉唯、張雯喬（2022）的研究成果就指出在文化健康站的傳統歌謠的對唱與創作活動，對老vuvu而言不僅是追憶過往的過程，更是承接歷史與未來的重要途徑；同樣的，對於部落青年（小vuvu）而言此活動激發了祖孫間自然而溫馨的互動，並讓老vuvu重新審視自身在部落中的角色，因為老vuvu不再僅僅是被照顧的對象，而是成為文化的載體與部落的導師，他們透過歌謠傳遞部落的歷史與智慧，進一步強化了自己作為文化傳承者的地位（宋濤， 2023）。「vuvu」不僅是一種親屬稱謂，更是排灣族代際文化的核心象徵，而本文即在此基礎概念上分享我們在屏東原鄉正在發生的故事，並藉由我們實際的行動與感受，看見在現代化與移動遷移背景如何延續「vuvu牽vuvu」代際循環的文化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