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邊緣成長：《非正規反抗：池袋西口公園8》
我們的世界完全分成了兩半，
有安全網的人與沒安全網的人；
掉落下去的人只能設法自己保護自己了……
《池袋西口公園》是日本知名小說家石田衣良的系列小說，自1998年初行本發行以來，至今已出版15部作品；這個系列創作以推理小說為主軸，以曲折的情節敍事，曾改編為電視劇，獲得廣泛的迴響；內容一方面呈現日本東京豐富多元的時尚元素及風景地貌，另一方面更加深刻的描寫日本所面臨的重要社會議題；《非正規反抗》共收錄4個短篇故事〈千川餘生媽媽〉、〈池袋清潔隊〉、〈退休牛頭犬〉、〈非正規反抗〉，透過解謎的過程，牽引出許多與國家經濟、資訊發展脫節的社會現實、寂寞，迷茫，殘酷的個體及不得不的反抗。
如〈千川餘生媽媽〉描述一個獨立扶養小孩、睡覺時間都沒有的單親媽媽，小說開頭就指出這樣的處境：
這個世界，有所謂看不見的家庭存在對吧。……
痛苦與貧困都被塞到家裡去，不會對外洩漏。……再怎麼遭逢困難，都沒有人伸出援手，因此會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的。
……像我們家這樣的單親媽媽家庭。小時候，只要一和朋友一起流著鼻涕玩耍，經常會聽到朋友的父母悄悄地對他說：「那個家沒有爸爸，不可以和他玩。你也會變成壞孩子唷。」
清晰且具體地述說了社會對單親家庭始終存在且揮之不去的偏見。小說中更深入了這種現實底下的殘酷，單親媽媽在大都市中獨力扶養幼子何其困難，「這個世界是由沒有出口的悲傷與貧困構成的」（44）、以致於被迫去面對「妳會活不下去，或許會把孩子殺了，或是把自己賣了。既然這樣，就捨棄孩子吧」（44）的殘忍；這篇小說雖然指出了社福機構或公家資源能夠提供的協助，也讓主角有了一個相對較好的結局，然而更加殘酷的是，同樣被迫捨棄、離開家庭，卻更沒有自主選擇權力的幼兒在成長經驗裡「那些嬰兒時的記憶整個消失、連痕跡都不留下。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能絲毫不覺害臊地走在街上」（47），則凸顯社會現實下更深沉的悲哀。
本書也側寫了東京年輕人們的就業處境，如〈池袋清潔隊〉寫一群清潔隊志工：「我們過度習慣於資本主義的那套場面話——賺不了錢的勞動就很可疑——已經太長一段時間了。」（51）以及日本在「勞動大爆炸」的改革政策中，一大群無法加入健保和厚生年金的派遣員工，他們所面臨的殘酷處境，不僅是應受憲法保障的生存權，受到貧窮困頓的威脅，更是一種強烈濃厚的「透明感」（141）——「他們的慘叫誰也聽不見」。這個M型社會日益陡峭傾斜的時代，石田衣良在小說中提出了這樣的反思：連慘叫聲都沒有就跌到谷底的透明人，有什麼正當理由非得以那種方式生存不可？你敢說明天的我或你，不會變成那樣嗎？（142）
這種巨大的懸疑，當然在小說情節敘事中，衍生了更嚴重的衝突，也藉著所謂「非正規的反抗」，改善了就業的環境與福利；然而，在推理敘事裡面，得以透過偵探或其他關鍵人的探索或突破，改變某些應被復原的「異常」狀態，使其歸返到相對能被接受的日常景況中，如「我沒有股票，一輩子應該也不會變成有錢人或地位高的人吧。不過我還是打從心底覺得這樣子很好，因為我很清楚自己的工作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的」（216-217），看似修復了緊張的社會勞動關係及條件，但是，文學作品提供現實社會的警醒，往往來自於文學中人們的內化修復，往往是當下的生存環境中，最危險，也是刻不容緩必須改變的主題；也因此，在2021年的今天，《非正規反抗：池袋西口公園8》初版發行至今已逾10年，小說中所描繪、揭示的社會現狀，從當今的視角來看，是成真的預言，或者正在發生的災難？
本書提供了許多重新思考的機會，如「據說還有很多單親媽媽不知道有公家資源可以提供協助，把生活和育兒全背負在自己肩上，結果家庭漸漸毀壞」（45），也表現出國情及社會環境可能因地而異，但對社會安全的促進、家庭功能的復原及兒少成長的保護，似乎都成為跨越國境的重要議題。
推薦撰文｜洪敍銘
【書籍資訊】
作者／石田衣良
譯者／江裕真
出版／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10.9（初版）；2016.10（二版）
ISＢN／9789863593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