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裡的痛苦是不分貧富貴賤的——112年強化社會安全網的績優人員卜文輝諮商心理師專訪
桃園市政府自2022年起，為配合強化社會安全網計畫，陸續在八德區、桃園區及蘆竹區設立了社區心理衛生中心。其中，2023年因績優表現受到表揚的卜文輝諮商心理師是推動這一計畫的重要力量之一。
卜文輝在桃園市教育局與衛生局合計工作近10年，服務過兒童、青少年及成人、精神疾患等多元對象。在衛生局擔任八德區社區心理衛生中心心理師期間觀察到，八德區作為重劃區，吸引了來自雙北市的年輕家庭，這使得伴侶與親子諮商的需求顯著增加。社區心理衛生中心的特色，在於服務範圍不僅限於精神疾病，也經常舉辦親子講座，這讓家長更願意前來諮詢親子問題，並尋求諮商服務。卜文輝心理師因表現傑出陞任督導，並受命負責建置蘆竹區社區心理衛生中心，他說幾乎是「從零開始打造」，從空間布置、人力運用、社區連結、許多廠商都是他親自聯繫。和同仁一起完成開幕揭牌記者會後，蘆竹區社區心理衛生中心提供民眾心理諮商、護理衛教、職能評估、心理健康宣導等服務，並透過與附近店家、里長、學校等單位合作，擴大了服務範圍，讓社區民眾更便利地得到心理健康服務，也不受經濟條件限制，服務更廣大的群眾。該中心的另一特色是與社會住宅合作，讓心理衛生服務更能接近弱勢對象，如獨居老人及脆弱家庭等。
卜文輝表示已於今（2024）年4月開始投入私人諮商領域，成為行動工作者，分享了在公部門與民間單位工作的不同。在公部門服務時，他面對的多是難以負擔心理諮商費用的弱勢對象，當時深刻以為貧窮與痛苦是連在一起的。但在投入自費諮商市場後發現，個案大多來自中產或高收入家庭，而他們的心裡仍有許多痛苦需要被傾訴與理解，而願意自費尋求心理諮商。這些經歷讓他理解到，無論貧富，人們的心理痛苦都不容忽視。
卜文輝希望可以透過演講、座談、工作坊等形式，分享更多服務的心得與方法。
從「治療」轉為「諮商」是心理師的工作核心
臺灣社會的心理衛生是一個重要的議題，而且隨著時代發展有不同的進程。以前在學的時候心理治療有三個詞彙：「心理治療」、「心理諮商」、「心理輔導」，它們分別代表了三個類別。
卜文輝表示：「當時我想像中的心理治療都是處理比較嚴重的個案，比如說針對精神疾病或者是犯罪行為進行的心理治療，而我若能把心理治療學好，就能面對這世界上最特別和最困難的個案。」
但實務上面對的卻是各種三級個案，可能是兒少保護的個案、脆弱家庭的個案、嚴重校園適應或偏差行為的個案。當時卜文輝一開始的概念還是以「治療」為主，希望透過「治療」調整其人格結構，改變個案偏差行為，協助適應社會。但因為「心理諮商」處理的是人怎麼看自己、怎麼跟別人進行連結；探究人我之間的關係、連結跟互動是心理師的專長，也是核心要處理的議題，後來才慢慢轉換為「諮商」的概念。
卜文輝提出「一人關係、二人關係及三人關係」的概念。首先，個案必須能夠與自己和諧共處，這是所有人際關係的基礎；隨後，才能進入二人關係，就是與他人建立愛恨情仇等各種人際關係；最後，三人關係則代表投入了公共事務中的競爭與合作，已達共好與雙贏，類似《禮記》中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同理隱藏在生死議題背後的複雜情緒
卜文輝特別關注「悲傷失落」個案，其中多數是因為親人過世或意外死亡。社會大眾普遍對於悲傷的認知有限，往往給予喪親者過短的哀悼時間。卜文輝指出，許多人需要數年才能從悲傷中恢復，這與普遍認為「一兩個月後就應該走出來」的想法存在很大落差。而有些個案因為逼迫自己趕快好起來，內在感到痛苦，尋求諮商協助。心理師認為在面對失落與負向情緒的態度，社會上還需要更多的心理教育。
他分享了一個案例：一名國小女生目睹哥哥跳樓自殺，並在聯絡簿中寫下見到哥哥血肉模糊的屍體。卜文輝起初誤以為小女孩的情緒是害怕，但實際上，她的感受是深深的悲傷。這一經驗讓他更加體會到，理解情緒時需放入社會關係的脈絡中，而非片面式主觀地判斷。面對每個來談者，心理師應謙卑地理解每個情緒背後的複雜性。
助人者的呼救，諮商心理師如何釋放負面能量
作為心理師，卜文輝也面臨情緒挑戰，特別是在面對個案自殺的情況。他曾經歷一名已結案的高中生在畢業當晚自殺，這對他造成了極大的衝擊。儘管同事安慰他，但痛苦並未立即消退。直到一位輔導老師告訴他：「無論我們做了什麼，這都是他自己的決定。」他才逐漸釋懷。
卜文輝強調，心理師的工作充滿了情緒壓力，因此需要找到釋放負面能量的方式。他常選擇透過爬山、吹風來釋放情緒，或是下班後散步，讓情緒緩和再回家。面對重度憂鬱症個案，他會靠補充甜食、可可、咖啡等等飲品來激發腦內啡和多巴胺，以緩解情緒的壓力。
今（2024）年，卜文輝獲得桃園市優良醫事人員及去（2023）年衛生福利部強化社會安全網績優人員的表揚。他認為在公部門的工作已有一定的經歷，未來希望將這些經驗傳承下去。而他也鼓勵新一代心理師能多接觸個案，重視與人之間的深層互動，並陪伴每位個案走過人生的低谷。
卜文輝（右5）獲得2023年強化社會安全網績優人員表揚。
卜文輝以他豐富的經驗與洞見，持續推動著心理衛生工作的進步，無論在公部門或民間單位，都展現出對人性的深刻理解與關懷。他的工作，無疑為強化社會安全網及提升心理健康意識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採訪｜洪敍銘、蔣麗音
撰文｜曾慶平
攝影｜洪敍銘
照片｜卜文輝
